夜聽許十一誦詩愛而有作
唐代 - 杜甫
許生五臺賓，業(yè)白出石壁。余亦師粲可，身猶縛禪寂。
何階子方便，謬引為匹敵。離索晚相逢，包蒙欣有擊。
誦詩渾游衍，四座皆辟易。應(yīng)手看捶鉤，清心聽鳴鏑。
精微穿溟涬，飛動摧霹靂。陶謝不枝梧，風(fēng)騷共推激。
紫燕自超詣，翠駁誰剪剔。君意人莫知，人間夜寥闃。
夜聽許十一誦詩愛而有作詩詞賞析
【鶴注】當(dāng)是天寶十四載長安作。又曰：許十一，當(dāng)是居五臺學(xué)佛。
許生五臺賓①，業(yè)白出石壁②。余亦師集可③，身猶縛禪寂①。何階子方便⑤，謬引為匹敵⑥。離索晚相逢⑦，包蒙欣有擊⑧。
（首敘許精禪理。【錢箋】曰賓，則暫住也。曰出，則出游也。得非許生游歷，亦如鸞公之少住臺山，后移石壁者歟？許業(yè)已白，而己猶縛于禪，今何所階梯，得子方便之門，而謬引我匹敵乎。包蒙有擊，待其啟發(fā)也。）①《水經(jīng)注》：五臺山，五巒巍然，故謂之五臺。此山名為紫府，仙人居之，其北臺之山，即文殊師利常鎮(zhèn)毒龍之所。②《寶積經(jīng)》：若純黑業(yè)，得純黑報，若純白業(yè)，得純白報。【朱注】《翻譯名義集》：十使十惡，此屬于罪，名為黑業(yè)。五戒十善，四禪四定，此屬于善，名為白業(yè)?！独m(xù)高僧傳》，曇鸞，雁門人，家近五臺山，年未志學(xué)，便往出家。大通中，游江南，還魏，移住汾州北山石壁玄中寺，今號騖公巖。③《舊唐書》：達(dá)磨傳慧可，慧可嘗斷其左臂以求法?；劭蓚麒?，璨傳道信，道信傳弘忍。④【朱注】《維摩經(jīng)》：“一心禪寂，攝諸亂意。⑤應(yīng)璩詩：“良遇不可值，伸眉路何階?！苯?jīng)又云：“有方便，慧解；無方便，慧縛?！雹蕖蹲髠鳌罚嘿e媚人曰：“若以匹敵。”⑦離群索居，見《禮記》子夏語。⑧《易·蒙卦》：“九二包蒙”，“上九擊蒙。”
誦詩渾游衍①，四座皆辟易②。應(yīng)手看捶鉤③，清心聽鳴鏑④。精微穿溟涬⑤，飛動摧霹靂⑥。陶謝不枝梧⑦，《風(fēng)》《騷》共推激⑧。
（次言聽許誦詩。許生自誦其詩，渾渾然流出。游衍，從容貌。辟易，驚避貌。捶鉤，喻功之純熟。鳴鏑，喻機(jī)之迅捷。穿溟涬，謂思通造化。摧霹靂，謂勢壓雷霆。下凌陶謝，上繼風(fēng)騷，言其才大而氣古。枝梧，猶云抵當(dāng)。推激，謂推尊而激揚(yáng)之。）
①《詩》：“及爾游衍?！庇窝?，優(yōu)游寬衍也。②孔融詩：“高談滿四座。”《項(xiàng)羽傳》：“人馬俱驚，辟易數(shù)里?！弊ⅲ骸胺謴埗灼涮?。”③《莊子》：“輪扁斫輪，得之于心，應(yīng)之于手。”又曰，大馬之捶鉤者，年八十矣，而不失豪芒。【朱注】司馬云：拈捶鉤之輕重，不失豪芒?；蛟疲航瓥|三魏之間，人皆謂鍛為捶。④諸葛武侯表：“清心寡欲?！薄妒酚洝罚骸懊邦D作鳴鏑?！弊ⅲ骸绑u箭也?！雹輩沁~遠(yuǎn)詩：“精微貫穹旻?！薄痘茨献印罚骸八暮ｄ闆?。”《帝系譜》：“天地初起，溟涬蒙鴻?！迸f注引《莊子》“大同乎涬溟”，非。杜公不肯倒用也。⑥沈佺期《祭李侍郎文》：“思含飛動?！薄豆騻髯ⅰ罚骸袄准捕跽邽檎?。”震與霆，皆謂霹靂也。⑦鐘嶸《詩品》：“陶潛詩，其源出于應(yīng)璩，又協(xié)左思風(fēng)力?！薄爸x靈運(yùn)詩，其源出于陳思，雜有景陽之體?！薄俄?xiàng)羽傳》：“諸將詟懾，莫敢枝梧。”注：“小柱為枝，大柱為梧?！雹嘞鏂|王書：“既殊比興，正背風(fēng)騷?！薄吨x靈運(yùn)傳》：“自漢至魏，文體三變，莫不同祖風(fēng)騷?！?/p>
紫燕自超詣①，翠駮誰剪剔②。君意人莫知，人間夜寥闃③。
（末贊許生，歸結(jié)夜聽之意。自超詣，獨(dú)能超出也。誰剪剔，無待改削也。詩意之妙如此。使不遇知己，幾于清夜寂寥，公蓋自托為知音也。騰逸曰超，遠(yuǎn)造曰詣。剪謂薙其鬃，剔謂刷其毛。此章前二段各八句，后段四句收。）
①《西京雜記》：文帝自代來，有良馬九匹，其一曰紫燕騮?！遏靼遵R賦》：“紫燕駢衡?！薄短屏洹罚骸墩蚜炅R贊》：“紫燕超躍?！彼抉R相如《封禪文》：“招翠黃?！奔醋宵S也。揚(yáng)雄《河?xùn)|賦》顏?zhàn)ⅲ骸按潺?，穆天子所乘馬也?！贝嗽拼漶g，即翠黃，翠龍之意?！稜栄乓怼罚毫?，如馬，白身黑尾，一角，鋸牙虎爪，其音如鼓，喜食虎豹。蓋駮毛物既可觀，又似馬，故馬之色相類者以駮名之?！蹲犹撡x》：楚王乃駕馴駁之駟。徐鉉曰：晉侯乘駁，乳虎見之而服。則象駁之文，理或然也。《世說》：諸葛厷所談，便已超詣。②《莊子》：“燒之剔之?！雹凼捵臃丁吨狈毁x》：“何坊境之寥闃?！蓖跛脢]曰：公自謂“語不驚人死不休”，又云“沉郁頓挫，隨時捷給，揚(yáng)枚可企”。平日自負(fù)如此，定應(yīng)俯視一切。今聽許詩，實(shí)心推服，不啻口出。其稱他人詩，類此尚多。生平好善懷賢，誠求樂取，從來詞人所少。蓋休休大臣之度也，詩人乎哉！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